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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桥并网:一场迟到20年的电力和解

2025-10-20来源:中国火力发电网 点击:17次

10月15日,国网山东电力董事长林一凡与魏桥集团董事长张波在济南会面,双方将这次会晤定义为“历史性突破的重要节点”——因为这意味着魏桥结束长达二十余年的“自备电厂孤网”运行,正式并入国家电网。

作为中国纺织和电解铝巨头,魏桥集团曾创下“自备电厂+自供电网”的奇观:自1999年起在山东滨州邹平地区搭建起独立电网,不仅满足自身百余万千瓦装机的用电,还将多余电力以远低于国网电价的价格供应给周边企业和居民。这一模式帮助魏桥长期保持成本优势,但也引发了广泛争议。

(来源:微信公众号“能源新媒”  文/武魏楠)

魏桥的电力孤岛

魏桥的“自备电厂+自建电网”并非一夜之间的选择,而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应对策略。

20世纪90年代,中国的电网还远非现在这样全球第一。电力供给紧张、拉闸限电的现象时有发生。

魏桥所在的山东邹平地区尤为突出。魏桥集团创始人张士平回忆:“我是被高电价和垄断逼上了梁山!过去,用国网的电,我们受尽窝囊气:电价高且动辄停电”

魏桥为保障产能、稳定供给,从1999年起开始投资自备热电厂。张士平在地方政府支持下于1999年9月28日建成了魏桥第一热电厂(装机7.8万千瓦),随后持续扩建,一度将自备装机规模扩大到百万千瓦级别,形成了一个几乎独立于公用电网的区域电力体系。

此后二十多年内,魏桥不断扩建机组与配套设施:公开的募集说明书与评级报告显示,其自备装机在不同年份有所统计(曾被报道的口径有数百万千瓦至上千万千瓦不等,因口径、并表与资产置换不同而差异显著)。2016年,有报道指出魏桥自备电厂总装机容量已达到528万千瓦,几乎与山东省统调电网在该区域装机容量上不相上下。在滨州本地,魏桥装机量占据了全市同步调度容量的8%左右。

在建设过程中,魏桥由供自家工厂和生活区用电,逐步通过自建电网对外供电:自2005年起,邹平县政府和魏桥达成协议,魏桥开始以低于国网的电价向周边重点用户供电,以吸引地方招商引资。此后多年,魏桥构筑起“魏桥镇—邹平开发区—滨州市区”的内部电网体系,并将富余电力以“孤网”形式供应当地工业用户和居民。通过热电联产和高效管理,魏桥纺织、铝业的综合用电成本长期保持在全国行业最低水准,其电价比周边国网电价低约三成以上。魏桥集团以自建电网支撑业务扩张的思路,可谓在高电价和可靠性需求的驱动下应运而生,也成为中国电力市场的一大“传奇”。

魏桥的电价到底有多低?曾有评级报告披露,2016年1-3月份,魏桥集团自发电成本低至0.17元/千瓦时,2013—2015年这一数据分别为每千瓦时0.29元、0.21元、0.18元。

低廉的电价成为魏桥在全球市场上战无不胜的秘密武器,也成为地方政府吸引投资的重要抓手。但是对于电力行业来说,低电价和几乎独立的电网地位,在当时几乎是一项绝对的禁忌。

博弈和争议

魏桥模式从一开始就并不顺利。1999年魏桥第一热电厂建成仅2天之后,地方电网要求魏桥脱网运行,开始了魏桥电力“孤岛运行”的历史。

然而之后的数年时间里,魏桥模式持续发展,打破了地方电网的传统利益格局,引发了电网及监管部门的强烈反弹。电网公司曾援引《电力法》中“一区一网”原则,坚称一个供电营业区只能有一个供电机构,因此魏桥向外销售电力的行为涉嫌“违法”。

电网及行业协会曾总结了魏桥的“四宗罪”:一是涉嫌违反《电力法》(分割区域供电体系);二是环保投入不足;三是“安全性差”;四是未承担国家附加基金(如“三峡建设基金”、农网还贷等)。其中格外强调,在法律和电网的既定规则下,魏桥不应超出自用范围向社会供电,指出这不仅扰乱了电网经营秩序,也侵犯了国家电网的利益。

魏桥与电网之间的争议,更多的是制度与历史之间的冲突。从规则上来看,魏桥当然存在诸多不合理之处。而在地方政府层面,早期邹平县和滨州市政府出于招商需求对魏桥模式给予一定支持,甚至曾责成魏桥为重点企业提供优惠电价。这就形成了一个长期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现实:市场化的灵活性与统筹规划的要求并行,使得魏桥模式在地方发展与全国能源治理之间摇摆。

2015年前后,情况开始逐渐发生变化。

其一,是自2015年以来的新一轮电力体制改革——中央文件明确了“厂网分开、放开两头、管住中间”的原则,并逐步推出配套文件,要求规范自备电厂的监督管理与市场准入(中发〔2015〕9号及其配套文件)。这套改革逻辑,从制度上逐步削弱了长期依赖“自发自用”而回避市场规则的路径。

其二,是环保与“双碳”压力的长期积累。随着国家对煤炭消费控制、能耗“双控”以及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推进,以煤为主的自备机组面临更高的合规成本与被迫退出的风险;对于魏桥这样以煤电为主的企业而言,单靠既有机组维持成本优势的路径正被逐步封堵。

其三,则是地方与企业自身的战略调整:魏桥在近年来开始加大风光储等新能源投资,并在云南等地布局清洁电源,企业内部对“绿色魏桥、低碳制造”的口径也逐步形成,这从侧面降低了并网的阻力。

从“封闭”到“融入”

并网并不是终点,而是将魏桥模式推入一个更复杂的发展阶段:成本再平衡、绿电消纳与地方治理三者需要重新排列和博弈。

并网短期内的影响很直接:放弃完全自给自足的低价电源,魏桥在用电端面临的成本可能显著上升,企业不得不通过提升能效、调整产能布局,或在市场上采购绿电来对冲这一压力。

与此同时,并网也打开了新的窗口。接入国家电网为魏桥提供了参与绿电交易、跨区调度和电力市场运作的通道,这些市场化工具有助于其在“绿色认证”和“低碳溢价”方面获得回报——尤其是在出口产品面临越来越多低碳要求的国际环境下。

此外,并网利于提升区域新能源的消纳效率。魏桥正在推进的大规模风光储项目,一旦与公网实现协同调度,就能更有效地把风、光与储能产生的清洁电力转化为企业可用的低碳电源,缓解此前孤网难以吸纳绿电的瓶颈。

从产业发展角度看,魏桥并网提供了一个可参照的“标杆案例”。一方面,它向外界释放了国家在规范自备电厂、推进电改方面的信号:市场化必须与统筹规划并重;另一方面,它也指明了一条可能的路径——通过有序并网、市场化的绿电采购,以及配套的财政、税收和转型补贴机制,可以把曾经的“灰色地带”制度化为可操作的绿色转型通道。

正如魏桥集团董事长张波在会见时所言:“这是一次破冰之旅,也是一次合作之旅。”这句话折射出企业心态的根本转变:从防御性的独立走向开放性的协同。并网为魏桥带来的直接好处是显而易见的——电力调度更为安全,通过电网互联互通其运行抗风险能力大幅提升;绿色转型的空间更大,企业可以通过电力交易平台直接购买绿电并参与绿证、碳交易,从而提升产品的低碳竞争力;区域协同也更为顺畅,国网与魏桥有望共同探索“绿电消纳示范工程”,将山东打造为能源转型的样板区。

魏桥的竞争力正在从“成本驱动”向“绿色驱动”转变,从“自我封闭”向“体系融入”演化。

新电力时代

从“自建孤岛”到“接入公网”,魏桥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,走出了一条极具中国特色的电力发展道路。这条道路折射出中国制造业在能源体系中的一段缩影——在国家电力体制改革、市场化进程与“双碳”目标交织的时代里,民营企业如何在政策与市场之间寻求平衡、重塑竞争力。

然而,这一转型能否被视为真正的成功,还取决于更完善的电力现货市场、有效的绿电证书体系以及跨区域调度机制能否形成坚实支撑。否则,接入公共电网的过程可能不仅不会带来系统优化,反而可能演变为新的利益重分配,引发新的摩擦。

长期以来,大型民营企业依托自备电厂构建了相对独立的电力运行体系。这种模式曾是中国工业化快速发展时期的重要助力——它让企业在电力供应紧张、价格波动剧烈的年代里获得了稳定的生产保障,也体现出市场主体的灵活性与应变力。但另一方面,这种“自给自足”的电力格局也客观上削弱了能源系统的整体协调性,使得国家层面的电力调度与绿色能源转型面临一定掣肘。

如今,随着能源数字化、电力现货市场化交易机制的建立、绿电交易与碳排放权体系的完善,企业与公共电网之间的关系正被重新定义——从“竞争”逐渐走向“协作”,从“割裂”逐步迈向“融合”。电力市场正从过去单向的供需关系,演化为多主体共治的动态网络。在这一过程中,企业不仅是用电者,更是参与者、优化者与能源系统的共同构建者。

魏桥集团的主动转型,正是这一趋势的缩影。对于这样一家以能源密集型产业起家的传统制造业巨头而言,放弃“电力孤岛”的独立运行模式,选择接入国家电网,不仅是生产结构的调整,更是发展逻辑的根本转变。这一转身意味着,中国民营制造业正加速进入一个以绿色、协同和系统效率为核心竞争力的“绿色时代”。

魏桥的选择告诉我们:在“双碳”目标的宏大框架下,企业的竞争优势将不再建立在资源的消耗与成本的压缩之上,而必须建立在能效提升、低碳转型与系统协同能力的持续强化之上。这既是魏桥的当下转身,也是中国能源治理的未来方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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